
编者按
2025年2月22日,中国数字经济发展和治理学术年会在ylzzcom永利总站召开。本次年会以“人工智能、数字经济与新质生产力”为主题,积极响应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关于“加快建设网络强国、数字中国”的战略号召,汇聚了学术界与产业界的智慧力量,共同探索数字经济的未来发展方向。年会邀请了40余名专家学者及机构代表,就数字经济、数字金融、数字贸易、数据要素、人工智能创新发展等核心议题展开深入研讨。
浙江财经大学校长、浙江大学全球浙商研究院院长魏江以《走出数据陷阱》为题进行了主旨演讲。本文根据魏江教授现场发言内容整理。
魏江发表主旨演讲
各位老师、同学,大家好!
我的报告题目是《走出数据陷阱》。
今年,“杭州六小龙”的“出圈”,带动了杭州这座城市、浙江大学的全球“出圈”,这是大家没想到的。如果来深入分析这种现象,既是意料之外,也是情理之中。比如,梁文锋等人之所以能够成功创业,有几个前提条件:一是民营科技力量的崛起,二是青年科技人才的集聚,三是民间风险资本的积累。DeepSeek的研发需要高额资金投入,梁文锋团队在前期创办幻方量化金融时,做好了资金储备,成为风险投资的保障,正如刚才彭文生老师所指出,这是DeepSeek区别于国有企业、大型制造企业或阿里巴巴等巨头的重要因素。加上浙江大学等著名高校培养了一批敢于创新、甘冒风险的青年才俊,再依托浙江和杭州活跃的民营经济生态,共同构成了DeepSeek成功的创新生态环境。
众所周知,国有企业对于这种高风险科技产业投资会相对更加审慎,因为风险很大。试想,如果投入数亿甚至数十亿资金后出现亏损,谁负责任?大型制造企业参与可能性较低,一方面是因为资金有限,更重要的是,它们即便拥有资金,也难以通过董事会的投资决策。同样地,云深处、宇树科技等专注于人工智能和智能机器人研发的企业,之所以选择落户杭州,在我看来,他们主要是基于对市场机制、创新生态的深入考量,因为在深圳、杭州这样的地方,民营经济非常强大,市场环境相对宽松,浙江政府持续优化营商环境,就为市场机制作用发挥的有效性提供了有利条件。
纵观全国,我认为最具备实现科技从0到1,实现产业化的地方,深圳和杭州这样的地方相对比较突出。我愿意对背后的深层原因分析,希望能对其他地区有所启示。
首先,浙江和杭州的民间创新要素配置力极强。每个成功的企业背后,都离不开大量的风险投资和产业投资支持,其中高风险科技创新也更依赖私有资本。广东、深圳和浙江、杭州的民间资本尤为活跃,相比之下,江苏等地虽然经济总量庞大,但由于“苏南模式”的特点决定其民间资本力量相对较弱。比如,尽管江苏省的GDP总量比浙江省高1/3,苏州市的GDP总量也是杭州市“望尘莫及”的,但从个人财富500强上榜人数来看,浙江长期稳居全国第一,几乎占了全国的1/4,江苏明显落后。大家知道,从风险资本构成看,私有资本是第一来源,正是杭州民间资金的充裕,为科技创新提供了难得的融资土壤。
其次,浙江和杭州的科技创新动力足。我在30年前就提出,民营企业具有较强的创新活力,但民营企业人才和资源配置是远远比不上国企的,导致民企国企在创新方面存在差异。随着过去40多年的发展,民企的创新能力也积累起来了,就会持续涌现出一批关键核心技术创新的主力军。毫无疑问,浙江、广东又是民营企业最强的,从民企500强数量看,浙江远超上海等地(上海大概有30-40个左右,而浙江有100-120个),显示出浙江民营企业的强大实力。我们对于民营企业创新发展要给予充分信心和信任,创新是个长期积淀的过程,需要“让子弹多飞一会”。
再次,浙江杭州的数字经济发展土壤较为肥沃。由于阿里巴巴等企业出现在杭州,杭州积累了数据要素和数字技术,特别是数字人才,这十分宝贵。如果单纯从数据要素规模看,杭州是达不到北京、上海的体量的。例如,五大银行、三大运营商等这些大企业几乎全部汇聚北京,按照传统生产要素理论去讲,这些企业应该可以利用如此规模海量数据来创造竞争优势呀。事实上并非如此,因为拥有海量数据,并不意味能转化为竞争优势和经济效益。
接下来,我以自己提出的“数据基础观”理论来回答“为什么拥有最多数据的,并不意味能获取经济价值”。为什么杭州能出现“六小龙”“七小龙”之类的企业?除了外部环境外,还有数字科技创新的内在规律,那就是数据产业生态系统的作用。数据是原材料,本身并不一定具有价值,数据要创造价值,需要完善的数据产业生态系统支撑。有了数据产业生态系统,就能生态化合作来解决数据要素化、数据资本化、数据价值化等问题。
如何去认识数据产业生态系统?我在2023年7月清华大学举办的中国数字经济发展和治理学术年会上,提出了“数据基础观”的框架。该框架聚焦于数据要素的价值实现、数据企业的优势创造展开分析。今天由于时间问题,不能再阐述数据要素化、资本化和价值化的具体细节,而是通过数据基础观框架,来揭示目前实践中存在的陷阱。如果学理逻辑不能打通陷阱背后的基本逻辑,就会让企业、产业和政府落入发展困局。
我提出了六个“陷阱”,分别是数据要素化陷阱、数据交易陷阱、数据资产化陷阱、数据产业化陷阱、数字社会化陷阱和数字治理陷阱。我试图去分析这些陷阱的本质和成因,以更好地解决这些问题,当前全球只有中国提出“数据是生产要素”,所以,我们有责任把可能出现的陷阱讲清楚。今天时间有限,我只能讲前面四个陷阱。社会化陷阱和治理陷阱留到以后我再汇报,因为这两个陷阱更加宏观,与企业关联较小。
首先,讨论潜在的数据要素化陷阱。当我们讨论数据时,需要认识到原始数据本身并不直接创造价值,而是在特定的人或企业手中才能发挥出巨大的潜力。而数据能够转化为生产要素,条件在于数据的稀缺性、加工能力的稀缺性、数据应用能力的稀缺性。所以在探讨DeepSeek这些企业时,需要关注为什么这些企业能够创造这些稀缺性。同时,我们也要看到数据在不同企业和行业中的差异性,企业要因企制宜地发展数据要素化。
其次,要识别数据交易过程的陷阱。目前为止,我国数据交易市场的现状很惨淡,最典型的例子是贵阳数据交易市场,作为全国56个区域性数据交易市场中最受关注的市场,在过去8年交易仅2248笔,10年交易额仅49亿元。此外,尽管我国数据资源体量庞大,但2022年数据交易市场规模为876.8亿元,场内交易占比仅为2%(根据《2023中国数据交易市场研究分析报告》(上海数据交易所,2023))。为什么如此?原因在于能市场化交易的数据非常有限,只有将原始数据加工为数据元件、数据产品和数据应用后,在场内开展数据交易才有可能。这一过程需要根据不同的数据及其特点,去设计数据市场标的、产品和服务。
第三,要把握数据资产化陷阱问题。很多人认为,数据成为生产要素后,就应该出现数据交易市场和数据产业。事实上,数据要素要资产化,离不开数字技术、应用市场、互补要素的交互作用,数据要素要创造价值,一旦离开创新性的互补性企业,数据就成为“垃圾”。回到前面比较过的国家五大银行、区域性股份制银行,他们为什么在数据要素化方面没有办法与民间金融机构比较,金融科技创新能力也难以与“缺乏合法性”的民营企业竞争?因为国有机构难以与大量开放的、高风险的民间数商企业合作,自然就不可能实现数据资产化。我认为,数据资产价值难以市场化背景下,依靠第三方评估数据价值来入表存在明显缺陷。试想,当入表后公信力存在缺陷,依靠信息不对称完成数据交易,就有可能出现商业欺骗。按照此逻辑去判断“六小龙”的价值,就需要从数据基础设施、数实融合角度去研判。离开应用场景和实体经济需求,是难以揭示DeepSeek这样企业的真实价值的。
第四,分析数据产业化陷阱。在数据要素和数字技术叠加作用下,导致今日之各类产业结构发生深刻变化,从过去的供应链、产业链向一体化生态融合的方向发展。这种变化将催生万亿规模的市值或产值。这一过程中会产生潜在数据产业化陷阱,因为在产业边界、企业边界和客户边界扩张边际成本趋近于0的情况下,企业会高度分化。对此,我们需要深入剖析不同产业内的交易关系、上下游关系和产业链关系等,以更好地适应数字经济发展需求。
最后,我要强调一点,数智技术的发展给社会带来了机会,也给老百姓带来挑战和焦虑,我相信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并不会危及人的生存和发展,而确实加速了社会变革。因此,管理的目标在于减缓这种变革的速度,保护人类的利益和福祉。
谢谢大家。
来源:清华服务经济与数字治理研究院公众号
编辑:徐牧谣、田腾骧
审核:卢彤菲、孙景宇